曾经的民办养老典型无奈关停——平价养老还走
位于嵊州鹿山街道的“养老一条街”，沿着527国道雅良村、雅致村路段，短短800米的距离内，集聚了6家养老院，这一独特现象在当地被誉为养老模式的典范。近年来，这条街的消防安全及环境卫生问题逐渐凸显，成为嵊州市重大事故隐患的关注焦点。鹿山街道为此成立了工作小组，展开了一系列的整治工作。
随着最后一家养老院的关闭，“养老一条街”的传奇历史宣告终结。曾经，这里汇聚了众多民办微型养老机构，见证了嵊州民办养老的兴衰历程，更是被写入《养老服务社会化“嵊州模式”研究》一书。如今这里却面临着一场转型的困境。
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名为再孝养老院的机构特别引人注目。91岁的王岩法老人在此度过了他的晚年时光。这个熟悉的环境、这些熟悉的邻居，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情感。随着整改工作的推进，这个熟悉的环境正在发生改变。养老院临街的房间，王岩法老人常坐在窗前，但由于来往汽车的轰鸣声，他的箫声常常被淹没。在这些家庭式养老院中，空间逼仄，老人的生活空间被压缩到极致。安全隐患无处不在，插排散落在脚边，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尽管环境不尽如人意，但老人们仍选择在这里度过他们的时光。
再孝养老院的创始人马亚娟女士回忆起这条街的发展历程时，心中充满感慨。她敏锐地发现了留守老人群体的庞大需求，于是决定开设养老院。她的养老院诞生于村镇周边，满足了农村老人“养老不离家，垂暮不离亲”的需求，一度成为口口相传的理想安居地。更多的养老院开始沿527国道复制这一模式，嵊州迎来了民办养老院的最辉煌时光。随着市场的发展，隐患也开始显现。一些经营者忽视消防安全和环境卫生问题，给养老院的运营带来极大风险。部门开始重视这一问题，展开整治工作。
整改工作并非易事。走访中我们发现，民办微型养老机构面临的最大挑战是缺乏专业护理和存在消防隐患。当地街道和民政部门曾多次上门调研，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但积重难返。负责整治工作的鹿山街道人武部长应建军难以忘记第一次踏入某些养老机构时的冲击。房间内环境恶劣，护理不足的问题一览无遗。老人们需要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他们需要专业的护理和安全的居住环境。此次关停的养老院中住着的95位老人中已有部分被家人接回或搬迁至新的养老院安置点剩下的一半多老人还在等待更好的养老选择他们将重新寻找新的归宿安置自己的晚年生活
面对残酷的现实，应建军不由得后退半步。他眼前的这位老人，下半身已溃烂到无法形容的地步，渗出的脓液和腐败气息令人窒息，其生存状态甚至无法被称作“活着”。养老护理，这看似简单的日常照护，实则蕴含着极强的专业性。无论是为老人换尿不湿的手法，还是慢性病的监测，每一步的缺失都可能对本已脆弱的老人造成二次伤害。
国际通行的标准下，护理员与机构入住老人的比例应为1：3。此次被关停的六家养老院，人数最多的竟有26位老人，最少的也有9位，却没有一家聘请了专业的养老护理员。这种现象在“养老一条街”尤为突出。
半夜时分，这条街上的急救车警报声已屡见不鲜。曾有老人在深夜突发脑梗，马亚娟这位曾经的赤脚医生，果断采取急救措施，从死神手中夺回宝贵的时间。并非每次都能如此幸运，大多数经营者并不具备医护知识，更多的老人在深夜中无声离去，这也引发了老人子女与养老院之间的纠纷，进一步增加了经营压力和风险。
嵊州曾针对养老机构负责人、管理人员等开展多方面的培训，如消防、食品、安全生产、应急抢救等，每年培训人次达180人。“养老一条街”的经营者都曾参与其中。对于更专业的养老护理员上岗培训和技能培训的需求，平均每年培训人员却只有70多人次。
专业护理人才的短缺问题在这家养老街上尤为突出。陈建义，省民政厅养老服务处处长，指出我省的护理员队伍存在“四化三低”现象，即服务人员外地化、文化程度初小化、服务工作粗放化、服务内容随意化；他们的社会地位低、收入低，队伍稳定性也低。这导致即使经过培训，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员工也难以将所学运用到工作中。
更为严峻的是消防安全问题。回想2015年河南鲁山县康乐园老年公寓的那场大火，全国因此加大了养老院安全隐患治理工作的力度。随着消防安全要求的提高，“养老一条街”基础设施的缺陷逐渐暴露无遗。此次被关停的六家养老院中，除一家外，其余五家都只有一部楼梯，没有设置独立逃生楼梯和应急逃生通道，更缺乏简易喷淋设施。这里与当年鲁山的情况相似，居住着大量瘫痪在床的失能老人，一旦发生火情，他们几乎没有逃生可能。
应建军形容自己就像每天坐在一颗定时上，无法预测何时会爆炸。这些年他们曾多次与经营者沟通，帮助他们配备灭火器材，安装烟感报警器。然而由于这些养老院都是农村自建房，房屋性质和建筑设计难以达到消防规范改造的要求。今年嵊州多部门联合开展了养老机构整治专项行动，决心通过关停来消除隐患。
惠民养老院的院长钱爱国与老人们同吃同住，她的办公桌常年放着电饭煲和养生壶。即使出门片刻，她也要巡查各个房间。她坦言：“十几年了，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每个除夕夜都是一家人陪伴在养老院度过。
“平价养老”能否持续下去？马亚娟这位执着的养老事业者从未想过放弃。她和几位院长曾计划筹建新的养老基地。然而现实却充满挑战。一块原本计划作为养老产业用地的土地最终未能如愿获批。现在他们又看中了另一栋闲置厂房打算改建成养老院。然而一些老人却对此持怀疑态度。屠千银这位82岁的老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去向。对于大多数经济困难却需要托养的老人来说，每月1000元至1800元是他们的价格上限。“50块也要跟你讲价的。”对于一些经济特困的老人群体来说低价优质的养老服务是他们的福音也是生存的基础但是对于养老机构来说这样的经营模式却是艰难的低营收导致难以吸引专业护理人才面临整改提升和规模化难题陈建义的话语中透露着现实的无奈长三角三省一市的老年人占比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我们的养老服务总体层次仍然较低刚刚起步关停的“养老一条街”是众多民营平价养老机构发展的缩影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平价养老服务能否持续下去成为了摆在这些机构面前的一大难题钱爱国已经看到了出路她坚信“公建民营”模式是未来的方向。这种模式激发社会力量参与养老，为农村敬老院床位空置问题找到了解决之道。公办敬老院完善的硬件设施，吸引了众多社会力量的目光，让养老资源得以向乡镇敬老院引流。在嵊州金庭镇敬老院，钱爱国带着17位老人入住，利用旧校舍改建的设施，床位的经营权得以充分利用。这里从设施配备到人员管理都更加专业，连护工打水这样的小细节都被精心照顾到。
桐庐等地也在新的养老模式，提出“机构居家化”的理念。他们鼓励利用闲置社会资源，如医院、学校等整合改造，兴办微型养老机构，将服务延伸到老人家中。这种“降规格不降标准”的模式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新增了数百张养老床位。而像惠民养老院这样的机构门口，曾挂着“放手创事业”的招牌，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美好的预言和期许。
在养老服务社会化的大背景下，“嵊州模式”是民办养老机构集群式发展的典型代表。这种服务模式有效回应了农村老年群体的经济便捷养老需求，同时也是在社会养老需求增长和供给不足情况下社会和互动创新的产物。这种微型养老院的生命力源自其灵活性，虽然缺乏规模化效应，但却能够营造类家庭氛围，满足老年人的亲情养老需求。这在当前的养老服务发展中是一种趋势。
养老行业的深层次矛盾在政策激励下依然明显存在，如运营成本高与老人支付能力低的矛盾。尽管如此，“养老一条街”的衰落并非完全由市场自然淘汰的结果。环境差、服务粗放和有安全隐患等问题依然存在的依然有老人和家属选择此类养老机构。这说明在养老服务保障体系和市场化改革进程中，仍然需要福利和公益性养老机构的存在来满足低收入人群和农村老人的养老需求。在推进养老服务发展中需要引导多层次供给和需求保障制度的建立。这种微型养老机构的存在和发展正是养老服务社会化进程中的一部分，满足了老年人的养老需求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和社会活力。这些机构的发展也体现了社会对老年人的关爱和尊重的提升，为构建和谐社会注入了正能量。